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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●崇禎實錄卷之六

  懷宗端皇帝(六)

  崇禎六年春正月甲午朔,大風霾,日生兩珥。

  丁酉,畿南盜闖入西山,距順德百里。時大隊尚在山西,零騎數百分為二道:一北向,西犯平縣,窺固關;一南向,河北懷慶、衛輝盡遭蹂躪矣。丁未,左良玉破賊於涉縣西坡,斬其渠;賊望左家旗幟,皆靡——然賊勢尚盛,眈眈未忘中州也。進屯輝縣之百泉書院三日,尋北踞林縣山中。於是趙村居民相望而起,河南兵七千先後失亡殆盡;良玉勢成孤注,不得已邀總兵鄧玘兵禦之。

  庚子,運舟出天津海口,颶風盡覆。

  以戶部郎中史可法為江西僉事布政司參政。

  癸丑,曹文詔進都督同知。

  留兩淮鹽課十萬充餉客兵。

  大學士周延儒以宣府閱視太監王坤疏劾,乞罷;不允。

  庚申,遣催外餉十一人。

  二月癸亥朔,建昌軍沈學之家生豕,二尾、八蹄、二身、一首。

  戊辰,召都察院左都御史張登,諭之曰:『風紀重地,向來考核御史之法,不能實行。今察吏安民,莫先考核。卿其勵之』!

  庚午,召廷臣於文華殿,謂左副都御史王志道曰:『遣用內臣,原非得已,朕言甚明;何議論之多也!昨王坤疏,朕已責其率妄;乃朝廷舉敕,莫不牽引內臣。豈斥各官,皆為內臣耶』?對曰:『王坤直劾輔臣,故舉朝皇皇為紀綱法度之憂。內廷既可糾廷臣,廷臣亦可糾內臣;臣為法度惜,非為諸臣地也』。上曰:『朕見廷臣其於國家大計不之言及,唯因內臣在鎮不利奸弊,乃借王坤之疏挾制朝廷,誠巧佞也!且文武各臣未嘗不用;因其蒙徇,故勉用內臣耳』。周延儒等請上優容,上色稍霽;延儒曰:『志道非專論內臣,實責臣等溺職』。上曰:『職掌不修,噉名立論,何堪憲紀』!立命志道退。

  戊子,山海關永平大雨,水壞城郭、田舍、人畜亡算。

  辛卯,曹文詔擊榆林賊,敗之。文詔出師屢捷,惟山西總兵張應昌逗遛不進;於是賊渠紫金梁、老■〈犭回〉■〈犭回〉從榆社敗,北奔,總兵艾萬年、賀人龍斬之。

  巡撫許鼎臣因奏言:『寇黨三十萬,流毒晉地五年。今西賊萬餘遁濟源山,其內王屋、燕柱、析城、中條,令李卑、艾人龍等從沁州、陽城、沁水入剿,賀人龍、李春芳從垣曲、絳州入剿:此西路之大概也。東賊二萬餘遁輝林武陟山,其內為青羊谷、赤狄囤、王莽嶺、伏牛山、碗子城、犬王莊、小西天、孫臏坡、箕山、遼山,今曹文詔、孫茂林自潞安入剿,猛如虎等自遼州、和順、東平入剿:此東路之大略也。太、汾西北有三閣五剛短毛賊,鎮臣張應昌等任之;餘如霍州之東山、趙州之休糧山、隰州之水頭鎮、石樓之花城窊、孝義之開府喬山,則皆土賊易定』。疏入,上心謂饑民非流寇,而鼎臣亦藉以寬文法也;上遂諭都察院,以『民窮盜起,皆由親民之官妄取民財、彌逢上官;小人得志,百姓愈困。敕巡按御史廣訪以聞』。

  上諭吏部禮部曰:『朕惟祖宗朝求才用人,原不徒憑文藝,盡拘資格;惟在敦尚行誼、選建賢能,以佐治理。故童子必入小學,遇試先核德行;自入學以及釋褐,必有實德,方許登用。異日敗行,考官並坐。至於四海之大,豈無潛修碩德、積學弘才、清直剛方,實堪大用者乎!更宜簡拔一、二,以示風勸。若科道,不必專出考選;館員,須應先歷推知:並當廷議,垂為法守』。

  三月辛亥,刑科都給事中陳贊化劾大學士周延儒以游客李元功、醫官張景韶通賄;命下元功鎮撫司。延儒奏辨,贊化又劾延儒『前語「去輔李標,上先允放,余即封還原疏,上遂改「留」,實有回天之力」;今上,羲皇上人也,此是何語!罪不止輕泄』。至指借停刑以罔賄利,引刑科給事中李世祺為證;世祺亦奏贊化言實。戶科給事中朱文煥亦劾延儒「重荷國恩,毫無補救;群喙交攻,萬無可留」。報聞。

  丙辰,蜀賊攻蒼溪縣不下;遂走廣元;同知張鵬起等戰二郎關,大敗,殺守備張應甲、黃朝璽。

  己未,蜀賊攻百丈關,守備郭霑辰、陳中敗沒。

  陝州、興平等官入覲,賊不得達;巡按陝西御史范復粹以聞。

  是月,發十萬金,命御史陳乾陽賑濟山西。

  夏四月丙寅,賊破平順縣,殺知縣徐明揚。

  孔有德、耿仲明由蓋州自歸於清。初,仲明弟仲裕先來通鎮守登萊,東江前將軍黃龍計殺之;及登州破,龍家在城,闔門死焉。龍守旅順,計有德等必逸,逸必道旅順;果至,逆擊,大有斬獲,擒毛有賢、承福等。未幾,清兵入旅順,殺龍。

  辛巳,總覈各京、省積虧鹽課三百二十餘萬,命有司如數解納;否則,指名參處。金花積負,亦分見徵、帶徵勒完。

  禮部尚書黃汝良上「昭代樂律志考」,命付史館。

  河南西路盜自輝縣入清化鎮,游擊越效敗沒,左良玉擒斬六十一人;其武安東盜,游擊陶希謙擊之,亦敗沒。部臣以河南不塞太行之險,揖盜使人,不得無罪;河南鄉紳奏請陝西總督洪承疇兼轄河南,部臣欲移承疇駐潼關為三省之界,監制晉、豫二撫並曹文詔、鄧玘、張應昌三鎮,上不允。

  命司禮監太監張其鑑、郝純仁、高養性、韓汝貴、魏伯綬等赴各倉,同提督諸臣盤驗收放。

  癸未,承運庫太監奏緞匹欠數十萬;命有司勒限輸上。

  兵部請三省撫臣親在行間,晉撫同曹文詔入陽沁山中、道臣王肇生同張應昌入潞安山;豫撫同左良玉直入星軺驛,別遣鄧玘直入少陽關;保定巡撫同梁甫、周爾敬入小西天等處。其褊裨,各選一知兵道府督之分剿。報可。

  五月癸巳,巡撫山西許鼎臣以流寇恣掠,請蠲積逋並預免數年額賦;不許。

  戶部侍郎劉榮嗣等奏言:『調兵剿寇,非守城也。近撫、鎮多設雄兵株守郡邑,意以城池亡恙,可逭失事之責;不知賊利野掠,何用攻城!此名為防寇,實同縱寇。蕩平無期,病全在此。請城守委有司,撫、鎮率其丁壯憑高設險,專主援剿』。

  庚子,雲南曲靖江府土舍安邊與安其爵、其祿,同祖兄弟也;其爵世烏撒知府,其祿欲仍受霑益知州修好。巡撫蔡侃解諭之,俱聽命。

  以侯恂為戶部尚書。

  壬寅,插漢虎墩兔憨同河套五萬餘騎自清水、橫城分入,守備姚之夔等不能遏;臨河堡參將張問政、副總兵史開先、守備趙訪皆逃,遂薄靈州,總兵賀虎臣以千騎入守。乙巳,出戰,移入屯堡;連屯數十里,殺掠慘甚。上怒巡撫耿好仁,尋逮之。

  丙午,太監張應朝調南京,與胡承詔協同守備。

  己酉,諭兵部:『流賊蔓延,各路兵將雲集;一切功罪、勤惰,應有監紀。特命內中軍陳大金、閆思印、謝文舉與山西內中軍孫茂霖會各撫道分入曹文詔、張應昌、左良玉、鄧玘軍中,監紀功過、督催糧餉、安撫百姓;仍著內庫發四萬金、素紅蟒緞四百匹、紅素千匹,軍前立賞』。

  壬子,河套西犯延綏定邊營,官兵擊斬一百二十七級。尋復犯靈州、橫城、延綏、西川,降盜王成功乘邊警糾眾復叛於西川,掠雙湖峪;陳奇瑜、王承恩方禦插漢,即分剿於王家岔,斬首百四十一級。繼而承恩又擊賊於膈膊峪,斬八十八級,王成功殲焉。時又大雨,西川平。鄧玘擊賊善陽山,大敗之,射死紫金梁;賊奪氣。

  工科給事中孫晉上言:『徐、邳而下至安山,無歲不決,無決不害;而最劇者,莫如蘇嘴、建義等處。宜亟講求疏塞之方,此天下兵餉通塞之間也』。

  六月辛酉朔,命太監高起潛監視錦寧、張國元監視山西石塘等路,綜核兵餉,犒賞軍士。

  乙丑,川兵潰於林縣,毛兵殺傷甚眾;潞王告急,乞撫臣駐衛輝控禦之。

  丙寅,賊圍湯陰,敗鄉兵;林、輝、涉、安等縣綿亙一山,故易蔓也。又賊自陽城、垣曲來,合於濟源。

  紅彝犯漳州;明日,突攻中左所,官軍失利。

  插漢虎墩兔憨犯延綏。

  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鄭以偉卒。

  庚辰,大學士周延儒罷。始,溫體仁與延儒深相結納,延儒故力援之以進。至是,體仁將奪其位,太監王坤疏攻延儒,舉朝爭之,體仁不之助。及王志道召對,上語延儒曰:『卿昨辨王坤疏,日後將入史書』。體仁覘知上意,故凡與延儒為難者,體仁必陰助之,而助延儒者皆詘焉。兼以「羲皇」語謗訕有據,遂不解。命行人王芝瑞護行以歸。

  甲申,張彝憲以戶、工二部外逋一千七百餘萬,當令科道分催。時督餉方裁,故下部院酌議;部院請查參完負,罷不遣。

  河南大旱;密縣民婦生旱魃,澆之乃雨。

  秋七月辛卯朔,大風拔木。

  壬辰,賊屯武安;乙未,賊屯彰德、汾州。命太監閆思印同張應昌合剿。汾陽知縣費甲鏸以逼迫苦供億,投井死。

  丙申,賊陷山西樂平縣。

  召兵部尚書熊明遇等於平臺,以沈棨私通插漢,欺擅辱國;明遇對曰:『天語嚴毅,臣等不勝惶懼!退而思之,亦邊臣處置失平耳,於天威無損也。七月朔,撫臣沈棨手書曰:「青永為哈喇慎諸部,現在牆下與招撫官懽然道故;往諭之,啟其悔心」。明旨雖嚴,不亦紆邊臣之難乎!以插漢臨邊而去,俱皇上威靈所及;聖意云辱,不過謂誓稿數語耳。漢、唐英主於塞外嫚書,皆置不理;即本朝款貢言語豈能盡馴,邊臣卻而不奏。今此舉實不成盟,中軍都司等官與之頡頏,兼以捐俸犒勞為詞,未聞朝廷裁處,於天威何損哉』!先是,插漢屯膳房堡、沙嶺,時總兵王世忠、巡撫沈棨因私犒三千金,插漢攢刀說誓;事聞,上初猶豫,熊明遇力為請。上以問周延儒,伏地不對者久之,上乃不允;以誓文中朝廷與插漢並體——尋逮棨,遣戍。

  戊戌,命行人召故大學士何如寵。

  庚子,敘內臣守萊功,徐時得、翟升各廕錦衣衛正千戶;餘陞賞有差。

  湖廣守備太監魏相監視登島兵餉。

  八月乙丑,諭田賦定額;於是戶部尚書侯恂上言:『「賦役全書」款目錯雜,田畝、丁口又率不得原額;增減多少,何由稽考!莫若以「萬曆會計錄」為據,合派遼餉,另立一門,庶攢造為易』。

  庚午,以楊一鵬為戶部尚書,總理漕運、提督軍務兼巡撫鳳陽等處。

  議城張家灣,從戶科右給事中林正亨之言也。

  丁亥,流寇過靜寧,攻隆德;知縣費彥芳告急。固原道參政陸夢龍駐靜寧州,聞警往援;遣把總王珍領二百人往,先遁。明日,隆德陷,彥芳被殺;夢龍戰綏德城外,陣沒。

  九月壬寅,命沈世奎加總兵,固守皮島、檄諭朝鮮。世奎因遣參將陳龍檄皮島宣佈朝廷德意,因至朝鮮。

  以馮英為刑部尚書。

  以南京禮部右侍郎錢士升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,直文淵閣。

  是秋,襄城縣莎雞來自西北,群集以萬計——固沙漠產,今飛入塞內,占者以為兵兆也。

  冬十月甲子,登州雨雹。

  大學士徐光啟上言:『臣奉命督領修正曆法,所進曆法書表者三,共七十二卷;日纏月離、恒星經緯、日月交食,各種略備。今至五月,復令知曆者推算,得「各色立戍表」二十卷,「日纏交食及土木火星曆指草稿」六卷。雖草創似為成全,恐稽大典;則用人誠不可緩。御史金聲博綜理數,大理寺評事王應遴學亦通贍,且數請修曆,堪以委用;令其共相討論,可計期而竣矣』。因繳曆法、敕印。尋召李天經督修曆法。

  戊辰,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徐光啟卒。光啟字子先,博學,善星曆、兵法;性行淳謹,為時所推。予祭葬,贈少保,諡「文定」。

  己卯,禮部尚書林欲楫上言:『今天下所最患者,曰官貪、曰民窮、曰兵弱;臣請略陳之。夫官之貪〔者〕,本源濁也。皇上懲請托賄賂之弊,法非不嚴。顧巧者或藏徑竇、險者或捏風形,直景不如端臬、窒流不如澄源;使斷絕夤緣之路,即澄清銓敘之法。民之窮者,本業微也。國家稅額四百萬石,仰給江南;今江南民力竭矣。臣渡江而北,濠、徐、青、齊以抵畿輔,榛莽極目;其民轉徙無常,溝洫之制、耕耘之事不知也。宜募江南貧民就耕北方,官給牛種;每夫授田若干,俾為世業,三年始徵;有司巡行阡陌,疏通水利。其密邇河、淮,鑿渠引之,以資灌溉。使西北無不耕之田,即歲漕可漸省也。兵之弱者,訓練非也。今之團操,徒灞上兒戲耳;必欲化弱為強。宜於練兵之時,寓選將之法:如十一人為一隊,先召十人,課其膂力、騎射、擊刺而甲之;有才過十夫,即補隊長。十隊為哨,再試隊長;有才過十隊者,即補哨長。十哨為總,自把總而上,必久歷行間,實有勞勩者,方遞遷參將以至大將。將取於兵,更不他索;兵伏其將,更不相猜。按隊而十人具,按哨而百人具:所以杜虛冒也。臂指相使,隊伍不亂;所以寓節制也。至若孔有德尚在旅順,海上隄防,倍宜加毖。皮島孤懸,恐難獨支;宜令登撫擇南之水師兼善火器者,俾與皮島犄角,亦牽制之一助也』。

  癸未,插漢犯寧夏。

  趙州賊至寧晉,阻清水河不得渡,南宮被掠甚慘;總兵梁甫在獲鹿,隃期始至,賊已至柏鄉,西歸五臺山矣。五臺山周圍數百里,賊據顯通寺,其中薪芻、糧儲皆具,險阻足恃;官軍號稱夾擊,其實未嘗遇賊也。

  論囚,上素服御建極殿,召閣臣商確,溫體仁無所平反。陝西華亭知縣徐兆麒赴任七日城陷,論棄市;上頗心惻,體仁默不一語,竟抵法,人皆冤之。

  十一月癸巳,進禮部左侍郎〔王〕應熊、右侍郎何吾騶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,直文淵閣。

  甲午,參將陳龍抵朝鮮王京,面諭國王;王隨輸米二千石助餉,特賜金綺。

  乙未,前順天府尹劉宗周應召至京;命俟林釬、孫慎行至,同見。十月二十五日,見朝;上責其遲緩,宗周引咎乞歸。

  癸卯,司禮太監鄭之惠總督東廠。

  甲辰,插漢西哨巴兔等五十餘人來降。

  洮州衛地震。

  壬子,定遠堡龍洞內忽銅鼓有聲;甲寅,又有聲。先年,奢寅敗,聲聞三日;崇禎二年二月有聲,西兵犯永。

  乙卯,武安、涉縣賊佯乞撫,乘冰渡河,陷澠池;河南通判袁勳遁。四川按察使劉永祚入覲過縣,失敕書及御覽文冊。賊分入河南、湖廣、漢中、興平。

  十二月己未朔,賊陷伊陽。

  國子監進「二十一史」。

  乙丑,參政李天經上曆書。

  庚辰,賊假進香客,陷鄖西縣,掠遂平。

  壬午,敘復登州功,復朱大典原官,進兵部右侍郎;謝三賓進太僕寺少卿。餘陞賞有差。

  癸未,東江石城島都司尚可喜降於清。時孔有德、耿仲明在迫力河治舟,可喜因掠長山、廣鹿諸島,縛都司孫奠邦、李承恩等來歸(?)。

  是年,陝西、山西大饑